凡·高的私人阅读史 《我为书狂——凡·高的私人阅读史》

2023-06-12 16:24:26    来源:北京日报

名垂青史的大艺术家,不好阅读的几乎万中无一,但像凡·高这样痴迷的,却也不算太多。在新出版的《我为书狂——凡·高的私人阅读史》一书中,我们能读到凡·高作为一名“狂热读者”的故事。对凡·高而言,阅读的日常性和重要性“就像需要吃面包一样”。

凡·高《火炉旁读书的男人》


【资料图】

在阅读中形成艺术观

1882年,凡·高开始学习油画的第一年,他接触到了法国自然主义文学之父左拉的《爱情一页》。自然主义追求绝对的客观性,着重对现实生活的表面现象作记录式的写照。而左拉作品中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,又对无产阶级生存状况更为关注,对社会真实的丑恶面毫不加以掩饰地白描。左拉偏爱给自己作品起一个温情款款的名字,读来才知包裹的是酸涩果实,比如《爱情一页》《生之喜悦》《萌芽》《妇女乐园》。

《爱情一页》彻底征服了凡·高。凡·高在写给弟弟的信中写道:“正是这本小书令我毫不犹豫地阅读了左拉的全部作品。”左拉对巴黎风光精湛的描绘创造了诗意的氛围,无疑给了凡·高的艺术以创作灵感,但更多的还是在“真实性”上产生了共鸣。二人植根灵魂深处的善良、勇敢与悲悯更是如出一辙。《吃土豆的人》这一凡·高最早杰作以及其他若干作品中,左拉的影响极为深远。也同样是因为阅读的影响,凡·高创作生涯晚期转向了日本浮世绘。

凡·高最喜欢的作家是左拉、巴尔扎克(凡·高几乎读完了这位超高产作家的每本书)、狄更斯(凡·高可以背诵整本《圣诞故事集》)和斯陀夫人(她那本引发南北战争的小书在凡·高画作中多次出现),他们作品的共性是时代画卷、历历在目的真实、勇敢揭露现实的丑恶与不公、对穷人的同情、对朴素谦卑勤奋努力的重视以及那最关键的,对人类灵魂深处的审视与探索。

此类书籍读多,凡·高开始寻求释放。浪漫主义作者雨果等人的作品宛如“现代福音”,歌颂激情的正当性,歌颂幸福的权利,批判一切阻碍精神发展的事物。如果说左拉和狄更斯为凡·高提供了现实主义土壤的话,那么自我评价为“我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,很容易去做一些愚蠢的事”的凡·高,在这些作品的影响下,难以自控地磅礴激情催生出一众杰作,也孕育了他命运的悲剧主基调,可谓一生喜乐哀愁,尽数来自书里。

在阅读中找到自己

法国巴比松画派一众高手如儒勒·杜普雷、杜比尼、西奥多·卢梭,均为凡·高深爱的画家,其中之最,莫过让-弗朗索瓦·米勒。

米勒是绘画界的左拉,其作品聚焦于卑微者,聚焦于长期游离于主流绘画主题之外的被忽略的穷苦群体,善于捕捉农民现实生活的艰辛,其《播种者》《晚祷》等作最负盛名。他是凡·高艺术生涯的指路明灯,甚至被目为“父亲米勒”。米勒辞世后,凡·高参加了他的画展,震撼到口称“我一走进展览这些作品的房间,就感到了一些近似神圣的东西:你要把脚上的鞋子脱掉,因为你所站之处是神圣之地”。

米勒成为凡·高心中灵感来源的“父亲一般的人物”有其必然性,《我为书狂》作者如此形容凡·高“他找到了一面由自己珍爱的艺术作品,绘画和文学构成的镜子,就存在于他的精神画廊之中,存在于自然里”,那么,米勒就像这面精神画廊的朦胧镜子中映出的凡·高身影。

同样是1882年,凡·高在海牙找到了法国作家、诗人桑西耶所著《米勒的生平和作品》一书,大受触动,米勒同样出身贫苦,同样酷爱阅读,同样仰仗资助为生,同样性格忧郁,同样尊崇真实,同样把艺术庄重严肃地视为使命。

米勒说过:“艺术必须清晰地表达出一个主导性的思想,我们自己必须具有这个思想并用它影响其他人,就像为他们贴上一枚勋章,艺术不是游玩,是一场战斗,是一座磨坊……或许,痛苦才能让艺术家最清楚地表达自身。”

来自左拉的现实主义教育,来自米勒的艺术使命感教育,交织塑造了凡·高秉持的信念“本真与真诚”,他认为艺术必须是人们能够理解的东西,必须是能够激发人们思想的东西,它必须简单直接且不能诉诸理性,是面向人类的艺术,是为“平民百姓”所做的艺术。

于是,凡·高的画作从未超脱常人理解范围之外,从始至终,即便晦涩如《星月夜》,也只是画出彼时精神不正常的凡·高眼中所见脑中所感,既不印象也不抽象,他老老实实地绘画,表达着自己心中的艺术。

身为普通读者的凡·高

普通读者凡·高,和所有书虫一样,终生都离不开书。凡·高还是个坚定的“全集控”,如果喜欢某位作家的某部作品,那就一定要读完他的所有书。关于这个习惯,凡·高振振有词道:“说到作家,比如狄更斯、巴尔扎克、雨果和左拉,你难道不觉得,除非一个人对他们的作品有近乎完备的了解,否则根本谈不上了解他们……”

有着这样心态的他,读完了世界最早一批高产作家之一巴尔扎克90余部小说构成的《人间喜剧》系列的绝大部分,读完了左拉、雨果和狄更斯的每一本作品,这个名单可以拉得很长,而更可怕的是,1888年,他打算重读巴尔扎克的全部小说——考虑到凡·高1890年即辞世,这事大概率没完成。

凡·高读书而不藏书,他短暂的人生中频繁迁徙是主旋律,不具备藏书的条件。凡·高习惯把书籍记在脑中为己所用,写信时往往不经查阅直接引用长长段落,足见读书之细致。

凡·高也像普通读者一样,有的书一口气读完,有的书字斟句酌地细细品味,查找作者的倾向以及在道德与知性层面所能达到的高度,并乐于与作者在脑海中展开内在对话,这种无硝烟的战争帮助他更好地消化了书籍。

普通读者凡·高也有着普通人的困扰,比如家人总是会站出来唱唱反调的。

一辈子为大儿子操碎了心的凡·高妈妈,在收到他寄回家一本雨果著作后,意识到他高强度的阅读,写信给小儿子提奥抱怨道:“如果阅读书籍产生了这样不切实际的结果,那它还是好事吗?阅读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观念呢,他站在罪犯(雨果书中人物)的立场,还认为其中并没有真正的恶。如果一个人将恶称为善,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?”——关于凡·高阅读的烦恼,是她这一生关于儿子的忧虑中最轻微的那种,就像一切“恶习”“痼疾”中,“阅读癖”危害最小一样。

凡·高作品中的阅读

凡·高还把阅读的爱好带入了创作。1881年他画了水彩画《火炉旁读书的男人》作为阅读者系列的开始,十年内,他为这个系列画了五幅纸上画作、十八幅油画和两张画在信里的速写小插画。

出现在他作品中并明确标明书名的,都是他所深爱的著作:斯陀夫人的《汤姆叔叔的小屋》、左拉的《生之喜悦》、狄更斯的《圣诞故事集》……

唯一的例外是一本叫做《健康手册或药品以及家用常备药》的书,出现在《有一盘洋葱的静物》画作中。1888年圣诞节前夕,“凡·高割耳”事件发生,凡·高从医院回到家恢复力气后立刻提笔画下此作,本书作者分析,此幅画中画了当时的他活下去所必需的全部东西:烟斗、酒瓶、食物、蜡烛、火柴、写信物品以及这本厚厚的写满了实用治疗方法的书籍。

这幅画也说明了凡·高的求生欲,再结合凡·高的书信,笔者更加相信,凡·高并非自杀,而是如史蒂芬·奈菲的凡·高传记所言,为误伤而死,出于善意而不暴露伤己者身份。因为一个如此热爱阅读的人,是不会舍得死的。但他已经离去了,如同他评论狄更斯去世的纪念画《空椅子》时所言那样:“空椅子——早晚会有更多的人取代他们,而最后只有空椅子”。凡·高曾多次思考过我们死后还剩下些什么,他最终给出的答案是:“一个人的作品不会腐朽,也不能腐朽。”

(原标题:凡·高的私人阅读史)

来源:北京晚报 作者 佟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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